【原創BL】及時雨 番外─牧羊犬蘇武

　　

　　二O一七年五月底　客廳

　　吃完晚飯之後，夏曉禾和魏廷安坐在沙發上，有些心不在焉的看著電視，新聞台主播正在播報明天台灣司法院大法官即將就台北市政府和祈家威聲請的「同性婚姻釋憲案」公佈裁決的相關新聞。

　　對於明天的釋憲結果兩人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畢竟去年底用盡全力好不容易才送入立法院的，那承載了很多人期待的民法修正案，最後卻是陷入了遙遙無期的漫長等待，再加上今年三月的憲法法庭辨論，法務部長的個人看法更是讓他們氣憤之餘又憂心忡忡，對結果更加不敢樂觀。

　　同志運動在台灣一走已經三十餘載，無數燦爛的年輕生命在闇黑的天空中因為等不到認同，絕望之餘紛紛化為流星先行隕落，被留下來持續努力的他們則像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隧道裡，前方不見一絲光亮，亦無從得知這隧道的長度，只能緊握彼此的手，留心腳步、小心翼翼的前進。

　　然而，眼前有著比釋憲結果更令他們緊張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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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門鈴響了。

　　「來了來了！」魏廷安幾乎是在鈴聲響的同時從沙發上跳起來，興奮的衝到門口開門，夏曉禾也跟在後面。

　　門外是曉晴和她的男友宇青，曉晴懷裡抱著一隻胖嘟嘟、毛絨絨，黑白相間的幼犬，宇青手上則提著一只鐵籠，裡面裝著狗碗、飼料、玩具等等的狗狗用品，塞得滿滿的。

　　「哈囉，小安，這幾天我的狗兒子，也就是你們的外甥要麻煩你們了，來，跟舅舅打個招呼。」曉晴抓起小狗的狗爪子朝魏廷安揮了揮。

　　魏廷安從曉晴手中小心的接過狗狗抱在懷中，小狗暖烘烘的，在魏廷安摸了摸牠的頭之後，小狗就自來熟的在魏廷安懷裡一陣亂蹭，瘋狂搖著小尾巴示好，似乎還不懂即將跟父母道別。

　　「進來吧，牠叫什麼名字？」魏廷安抱著狗讓到一邊，邀請曉晴和她男友入內。

　　「牠是邊境牧羊犬，加上宇青姓蘇，所以讓牠從父姓，叫蘇武。」

　　「嗤，什麼爛名字。」夏曉禾和宇青已經門內門外來回好幾趟，把小狗的臨時居處佈置好，聽到妹妹講出小狗名字，忍不住吐槽。

　　「我兒子我愛叫什麼叫什麼，你管我。」曉晴朝哥哥吐舌頭。

　　「好啦，那我們要繼續回去整理行李了，蘇武就拜託你們了，牠整天精力旺盛的，我打算回國之後就找間好學校把牠送去上學，讓老師好好教導，這幾天要先辛苦小安了。」

　　「不會，牠還小嘛，小狗都是這樣的，放心吧！你們明天幾點的飛機？我開車送你們去機場？」

　　「不用啦，我們搭機場捷運就好了。」

　　「那我們先走囉，蘇武，要乖乖的喔。」曉晴最後揉了揉蘇武的狗頭，就偕同宇青準備離開。

　　「小安哥、曉禾哥，我和曉晴先走了。」

　　夏曉禾送他們下樓，魏廷安把懷中的蘇武放下來，小狗天不怕地不怕的，四隻腳一落地，立刻歡快的在客廳跑來跑去，到處探險。

　　魏廷安搶先一步把臥室和書房的房都關上之後，從蘇武的玩具裡找出繩結玩具逗牠。

　　「蘇武，來！」他朝著蘇武搖晃著手中的繩結。

　　蘇武像小火車頭快速奔來，咬住繩結的另一頭，和魏廷安進行拉扯角力，不時抬起前腳抓抓繩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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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曉禾回到家裡就看到一人一狗玩得正開心，魏廷安見他回來，立刻朝他招手。

　　「你來陪牠玩，我去洗碗，我要休息一下。」

　　於是夏曉禾接手帶小孩，跟牠玩了一會兒，等牠稍微冷靜下來之後，拿出點心開始教牠簡單的指令。

　　「汪汪！」看到點心的蘇武兩眼放光很興奮，小尾巴快速搖動。

　　「坐下！」

　　「欸、不可以硬搶，先坐下，坐下！」

　　「對，你要乖乖坐下才可以吃。」

　　「汪！」

　　「對，就是這樣。」

　　幾個來回以後蘇武很快就學會。

　　魏廷安邊洗碗邊聽著客廳的動靜，忍不住微笑。

　　「小安，你來看看牠，牠很聰明耶，一教就會，我們別把牠還給曉晴了吧？」

　　「這個時候我是不是要說出經典台詞？」魏廷安洗好碗，開始擦流理台的水漬。

　　「什麼？」

　　「就是...」他停下手邊的工作，轉過身看著夏曉禾和蘇武，「我們家裡只能養一隻畜牲，你自己選吧。」說完就哈哈哈的開始大笑。

　　「......成天上網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以後不准看了。」夏曉禾佯怒。

　　魏廷安邊笑邊完成最後的清理工作，擦乾手之後走到客廳，摸摸蘇武的頭，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你是認真想養狗嗎？一養就要養十幾二十年耶。」

　　「只是突然覺得家裡有個小朋友也蠻熱鬧的，不過如果養在家裡面，你光打掃就會掃到崩潰了吧？而且遇到我們要出門時也有點麻煩，先看看曉晴養蘇武的狀況吧？」

　　「我也是這麼想。」

　　蘇武玩累了電力耗盡，在魏廷安腳邊坐了下來開始打起旽來，頭一點一點的，幾次差點要往前栽倒，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硬撐著不肯直接趴下來睡。

　　魏廷安把牠抱回狗窩，為牠蓋上被子，蘇武聞著熟悉的味道，蹭了蹭狗窩，安份的睡著了，兩人相視一笑，很有默契的放輕腳步，關上了客廳的燈，回到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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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前兩人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蘇武真的很可愛耶，像小孩一樣，不知道牠半夜會不會起來哭？」

　　「哈哈哈，不要有燈光的話應該可以一覺到天亮吧？明天白天就要辛苦你一打一了，我一下班就會立刻回家的。」

　　「好，我會努力撐到你回來，白天多帶牠出去散步幾次，應該可以多消耗牠一些精力吧？」

　　「牠畢竟是邊境牧羊犬，就算是幼犬也不能小看。」

　　「曉晴怎麼會想到要養邊境牧羊犬？」

　　「她公司同事養的狗生的，一胎生了六隻，太多了沒辦法養，所以就到處問人要不要養，曉晴從小就想養狗，但我媽不肯，現在她自己搬到外面住，抓到機會當然不會放過。」

　　「邊境運動量那麼大，曉晴吃得消嗎？」

　　「她怎麼可能吃得消，一定是交給宇青，宇青晚上有在路跑，剛好可以陪蘇武，之後我們去爬山也可以帶牠去，就像我們之前爬山遇到的那隻漢斯這樣，有狗一起爬山倒也蠻有趣的。」

　　「但是漢斯是約克夏，牠走累了牠爸爸可以把牠放進背包裡背下山，蘇武長大少說也有15公斤吧？牠走累了你這舅舅有本事背牠下山嗎？」

　　「......我會先要牠爸爸跟我們爬幾次山確定蘇武可以，才帶牠出去玩。」

　　「所以曉晴算認定宇青了？狗兒子都從了父姓。」

　　「誰說養了狗兒子就算認定了？他還沒過我這關呢！以後宇青如果對她不好，狗還是可以改回姓夏。」

　　「那不就變下午？這名字聽起來就懶洋洋的。」

　　「反正我還沒認定他可以當我妹婿。」

　　「是是是，你是愛妹妹的好哥哥。不知不覺我也休息了快一年了，好像也應該去找個工作了？」

　　「我沒意見，只要你開心就好了。」

　　「如果我之後就這麼一直在家，都不出去工作你也沒意見？」

　　「無所謂啊，只要你有生活的動力，不覺得無聊就好了。」

　　「你真好。」魏廷安起身給了身旁的人一個吻。

　　「你現在才知道。」

　　「明天釋憲結果不知道會是怎麼樣？」

　　「不知道，總是一個希望吧？」

　　「從民法修正案到釋憲，好像總是永遠差那麼臨門一腳。」

　　「嗯，反正過了我們就結婚，不過我們也繼續過日子，重要的是我們現在在一起。」

　　「嗯。」

　　身旁的人呼吸變得規律而深沉，明顯是睡著了，魏廷安為他拉好被子，自己也慢慢進入睡眠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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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一早鬧鐘都還沒響，蘇武已經在外面抓門嗚嗚哭叫，淺眠的魏廷安先醒來，拿過床頭的手機，看看時間還早，輕手輕腳的下床，到浴室簡單梳洗之後，趕緊打開房門，阻止蘇武繼續哭鬧，避免吵醒夏曉禾。

　　房門一打開，他眼明手快一把撈起準備往房間裡面衝的蘇武，抱著牠走到客廳。

　　「好好好，你小聲一點，是不是餓了？我弄飼料給你吃。」

　　「汪！」

　　魏廷安先伺候好蘇武大爺，看牠搖著尾巴，把整顆頭埋進碗裡開心吃飯後，才安心的走到廚房烤吐司、煮咖啡，準備人類的早餐。

　　等他煎好蛋和火腿，從冰箱拿出果醬，把吐司、荷包蛋、火腿和咖啡一一端上中島吧台，夏曉禾也已經做好上班的打扮，提著公事包從房裡走出來。

　　「快來吃早餐，蘇武，不要抓你舅舅的褲子，抓花了他怎麼去上班？」

　　「抓花了我叫你媽媽賠！」夏曉禾低頭恐嚇蘇武，蘇武則是完全沒在怕，繼續用後腳站立，兩隻前腳抱住夏曉禾的小腿，又抓又咬的。

　　夏曉禾拖著蘇武走到吧台邊坐下，拿起烤得酥脆的吐司塗上果醬，魏廷安為他倒好咖啡放到他面前。

　　「快吃吧，再跟牠玩你要遲到了。」

　　「謝謝。」

　　兩人吃完了早餐，魏廷安先整理好碗盤放進流理台，拿出除塵滾筒幫夏曉禾把褲子上的狗毛黏乾淨，送夏曉禾到門口。

　　夏曉禾出門前給了他一個吻。

　　「晚上我會早點回來，蘇武就辛苦你了。」

　　「嗯，我等等洗完碗就先帶牠去散步，放心啦，我可以的。」

　　「那我走了，再見。」

　　「快走吧，你真的要遲到了。」魏廷安笑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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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客廳，蘇武跟在他腳邊跑來跑去，他揉揉蘇武的頭，丟了幾個玩具給蘇武，「我洗好碗就帶你去散步喔，你先自己玩。」

　　等他洗好碗、清理完廚房和中島吧檯，走到客廳，客廳卻是一片寂靜不見狗影，他心中一驚，聽說小孩安靜的時候就是在搗蛋的時候，幼犬應該也是吧？

　　還沒走到陽台，就看見走廊上散落著夏曉禾昨天換下來待洗的襪子，撿起來一看，已經被咬破一個洞。

　　他沿路撿起衣物，走到陽台，發現放待洗衣物的籃子已經被蘇武打翻，蘇武正搖著圓圓的屁股把頭埋在衣服堆裡鑽來鑽去。

　　「蘇武！」

　　蘇武頓時僵直了。

　　「蘇武！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見蘇武繼續把頭埋在衣服堆裡不動當鴕鳥，魏廷安上前抓住牠後腿把牠拖出來。

　　「坐下！你為什麼這麼搗蛋！」

　　蘇武聽話的坐正，搖搖尾巴示好，歪著頭用無辜大眼看著魏廷安，還舉起一隻前腳賣萌。

　　魏廷安忍住笑板起臉，拿著被牠咬破的襪子放到他眼前，「這是不是你的傑作？！」

　　蘇武扭過頭移開目光，不肯看那隻襪子，魏廷安順著牠頭的方向，把襪子再移到牠面前，「是不是？」

　　於是蘇武又把頭轉向另一邊，一人一狗玩起了追逐戰，蘇武怎麼樣都不肯正眼看他的傑作，顯然也知道自己做了不該做的事。

　　幾個回合下來魏廷安忍不住笑了，放過看起來很可憐的蘇武，「下次再咬破我就揍你屁股了。」

　　他把籃子扶正，重新把衣服丟進去，襪子丟進垃圾桶，拿起胸背帶套住蘇武，再勾上牽繩，然後一手牽著蘇武，一手拿著水和撿便器，帶著興奮的蘇武出門散步了。

　　走了半小時之後回來，用濕布幫蘇武擦好腳，蘇武終於甘心睡去，他也可以趁空做點家事。

　　接下來一整天魏廷安體會到帶幼犬的辛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著邊境牧羊犬的血統，蘇武簡直是顆勁量電池。

　　魏廷安從牠的玩具裡找到一顆球，我丟你撿是最省力的遊戲方式，於是他開始跟蘇武玩球，也幸好家裡夠大，當初沒做太多隔間，才可以讓蘇武這樣來回奔跑。

　　魏廷安丟球丟到手都酸了，蘇武跑來跑去終於累極睡去，也只能讓牠再安靜個1~2小時，醒來以後又是滿滿電量。

　　魏廷安跟牠玩一陣子，等牠冷靜一點之後就教牠做一些簡單的指令，或是再帶牠出門散步，家事和狗這樣一整天的循環下來，他累得連打開新聞關心釋憲結果的時間都沒有，只能在心裡期待夏曉禾快回來，讓他可以喘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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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外鑰匙插進鑰匙孔開門的聲音簡直是天籟，魏廷安感動得眼泛淚光。

　　「蘇武，快點！你舅舅回來了，快去迎接他。」

　　夏曉禾打開門就看見蘇武搖著尾巴興奮得對他叫。

　　「汪汪！」

　　「小蘇武，你舅舅要結婚了耶，你開不開心？」夏曉禾關好門，轉身抱起腳邊的蘇武直親。

　　魏廷安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著夏曉禾，「你是說......？」

　　夏曉禾放下懷中的蘇武，走上前拉過魏廷安，把人緊緊抱在懷中。

　　「確定違憲了，政府兩年內必須完成修法，兩年後就算修法沒完成，我們也可以登記結婚了，所以最多最多再兩年，小安，最多再兩年我們就可以登記了。」

　　　他稍微鬆開懷抱，捧起魏廷安的臉，吻住他的唇，此刻只靠言語無法表達他內心的激動。

　　他們激烈深吻，唇舌交纏，感受對方的氣息噴在自己的臉上，緊抱著對方恨不得融為一體，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稍微分開之後，兩人額頭碰額頭，喘息著。

　　「沒想到居然就這樣通過了...」

　　「我從公司回到家裡的一路上也覺得這一切很不真實，但是，真好。」

　　「嗯，真好。」

　　蘇武不甘寂寞的硬擠進兩人雙腿間，尋求存在感。

　　「你真的沒一刻消停耶。」夏曉禾抱起蘇武。

　　突然，魏廷安的手機響了。

　　「應該是小綠吧？看來她也知道結果了。」

　　魏廷安拿起手機一看，果然是小綠。

　　「喂，小綠。」

　　「小安～你知道釋憲結果了嗎？違憲了！你們可以結婚了！」小綠講到後面居然語帶哽咽。

　　「我知道，剛曉禾回來跟我說了...妳該不會在哭吧？不要哭啦。」

　　「我太感動了，等了那麼久，終於可以看到你們結婚了，我之前就許願如果是違憲，我就要吃素一個月，我從明天開始吃素。」

　　「小綠...妳真好，還為了我們吃素，我請妳吃飯。」

　　「......挑我吃素的時候請我吃飯嗎？你的誠意就這樣？」

　　「我怎麼可能是這種人，當然是吃素的時候吃一次，出關的時候再一次啊。」

　　「這還差不多，好啦，不打擾你們慶祝了，你知道就好了，先這樣了。」

　　「嗯，謝謝，記得看看妳哪天有空再跟我說喔。」

　　魏廷安掛掉電話，夏曉禾已經餵完蘇武，兩人終於可以在沙發上坐下來喘口氣。

　　「小綠打來恭喜你的？」

　　「嗯，她說她許願吃素一個月，從明天開始。」

　　「太感人了吧？改天我請她吃飯。」

　　「哈哈，我也這麼跟她說。」

　　「所以你有想到要在哪辦婚禮了嗎？還有拍結婚照的地點？」

　　「太突然了，我還沒想到那麼遠，不過......我看我們養狗的事還是暫時緩緩吧？今天一整天下來我真的快累死了。」

　　「哈哈哈，好，再忍耐幾天，等曉晴一回來就立刻把蘇武還她。」

　　「也不用這麼急啦，等她整理好再來接就好了，今天只是第一天，之後慢慢跟蘇武相處，抓到牠的作息，情況應該會越來越好。」

　　想到要把小搗蛋送回去，立刻又心生不捨的小安把蘇武抱在腿上，拿著梳子細心幫牠梳毛，蘇武乖乖的趴著，梳毛的規律頻率讓牠眼皮越來越重。

　　「我在想我們可以趁這兩年，慢慢環島，上山下海，在我們喜歡的景點拍照，兩年的時間很充份，蘭嶼、馬祖等等的外島都可以去。」

　　「好啊，還有花蓮，一定要去。」

　　「還有台南，你也該帶我回去見父母了吧？」

　　「嗯，醜媳婦也該見公婆了。」

　　「誰醜？你給我說清楚。」

　　「誰回就是誰。」

　　兩人在沙發上打打鬧鬧，連累了趴在小安腿上原本已經進入夢鄉的蘇武，蘇武不滿的看了沙發上的夫夫一眼，靈巧的跳到地上，走回自己的狗窩，在自己的床上蜷成一團，甜甜入睡。